潘玉良的艺术人生:从上海到巴黎,为美丽、自由、坚韧而突破时代陈见

日期:10-08-2024来源:世博会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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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庆祝中法建交60周年之际,作为第23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参展项目,上海世博会博物馆与安徽博物院联合主办的《玉出申江——潘玉良的艺术之旅》特展近期在上海世博会博物举行。

  上海是潘玉良艺术生涯的起点,也是20世纪初中国现代艺术发展的重要舞台。在潘玉良的艺术世界里,上海不仅是她艺术生涯的摇篮,更是她灵魂深处的灵感之地。上海这座城市,以其独特的时代气息和地域特色,为潘玉良的艺术探索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广阔的舞台。

  此次展览从潘玉良与上海这座城市的深厚联系为切入点进行策展,深入展示了潘玉良的艺术成就和生活经历。

  潘玉良是二十世纪早期融会中西画风的艺术先驱,也是中国留法艺术家的代表人物。她不仅为中国现代美术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更是中法艺术传播交流的桥梁。本次特展精选了百件展品,首次以上海视角切入叙事,讲述潘玉良的艺术创作和精神生活,以及上海和巴黎这两座艺术之都对她的深刻影响。

  安徽博物院精心挑选了大量精品杰作,和世博会博物馆共同策划了此次展览。世博会博物馆通过与上海多家美术机构的紧密联动,借展了一系列珍贵的作品,展现了潘玉良与同时代的艺术家们——刘海粟、王济远、朱屺瞻等人的深厚友谊和艺术交流。完成了对那个时代艺术家群像的一次生动展现。

  《玉出申江——潘玉良的艺术之旅》特展以“多维视界”为策展理念,超越了单一的时间叙事,深入探讨了时间与空间的交织,以及上海的文化多元性、女性成长、中西艺术融合等多维度话题。展览精心构建了一个多维的艺术空间,旨在通过潘玉良的艺术实践,引发公众对于艺术、文化、社会、性别等议题的深入思考与广泛讨论。

潘玉良自画像

以下文章刊于2024年9月5日文学报

林霖|文

  潘玉良无疑是一个奇女子,围绕她的故事太过耀眼和复杂,以至于身后“八卦”缠身,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她的出身、她的婚姻、她的伴侣,还有对她的某种评价……于是,“潘玉良”之名似乎自带一种猎奇的视野,纷纷扰扰之下,却忽视了潘玉良自身的艺术成就:她不仅是中国第一个举办个展的女画家,也是中国第一代赴法留学并学成归来的画家之一,她还是优秀的现代美术教育家。在巴黎的蒙巴纳斯墓地(蒙巴纳斯也是她生前定居和活动的主要场所)的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长眠者的肖像是镶嵌的白色大理石浮雕像;雕像的下方,是几枚奖章,旁边是一行中文镌刻的碑文:世界艺术家潘玉良之墓(1895—1977)。

  日前,正在上海世博会博物馆展出的由该馆与安徽博物院联合主办的“玉出申江——潘玉良的艺术之旅”特展,抛去一切附加的猎奇元素,拨开迷雾还原一个被遮蔽的传奇女画家的真实样貌,以文献史料的梳理和多达近70件原作的诚意,全面呈现一个丰满、独立、具有独特人格魅力的杰出女性形象。这一形象是通过她的画笔和精气神表达出来的;也即直面其画作便能感觉到的能量,一种茁壮的生命力,令人动容。可以说,在潘玉良的身上,展现的正是现代性精神在文艺创作领域的缩影。

潘玉良艺术之旅(沪上足迹)

  展览的三个板块“启航:沪上晨曦”“远航:绽放巴黎”“归航:墨彩和鸣”,分别对应潘玉良人生重要的三个节点,在策展思路上突破单一时间线性叙事,而以“上海-巴黎”的双城镜像构建时代叙事,基于此背景之下东西艺术的风格观照更为直观。不少画作的细节都埋藏了线索。

  1920年潘玉良考入上海美专,当年一起考入上海美专的一共有12位女生。上海美专也是开风气之先,开创了中国高等美术美术学院男女同校的历史。而美专的前身是1912年由刘海粟和乌始光共同创办的上海图画美术院,对后来海派艺术的形成以及近现代高等美术教育影响深远,被誉为“新兴艺术的策源地”。上海美专最早的师生两代人,也代表了新文化运动在美术领域的实践,这种实践只可能在当时的上海生发。如今回望这百年历程,上海这座城市文艺思潮的风起云涌和绽放异彩的名家名作,几乎构成了半部现代文化史,也形成了一个重要的文化源头和文化码头。在上海的百年进程中,可以看到中国现代化进程的缩影,以及中国现代主义精神的凝聚与展现。

电影《画魂》剧照

  展览的一个亮点是首次对公众展出了潘玉良的部分重要文献,包括她与刘海粟、王济远的师生情谊,还有比较重要的《潘玉良女士留欧回国纪念绘画展览会》画册,是对当时中国第一次举办女性油画家个展的回顾,纸质出版物留存至今也弥足珍贵。大量珍贵的老地图和老照片的高清版权图呈现,使我们对“一个人背后的一个时代”有了直观的认知。

存世孤本,首次展示(上海图书馆藏)

  潘玉良是20世纪早期融会中西画风的艺术先驱,也是中国留法艺术家的代表人物。她不仅为中国现代美术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更是中法艺术传播交流的桥梁。

  1921年,努力、勤奋、学业出众又极有天赋的潘玉良在其夫潘赞化的支持和资助下考取了法国里昂中法大学,从此成为与徐悲鸿师出同门的师妹。与那一代留法的中国学生一样,潘玉良的艺术创作始于对印象派、野兽派的临摹与学习。比如刚去巴黎那几年,潘玉良画了不少阳光明媚的户外风景、有着闲适度假风情的海滩、衣着时尚优雅的女人等,还包括她后来大量的自画像图式也是受到彼时印象派肖像画的影响。后来,潘玉良的学习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她开始接触并学习后印象派大师、被毕加索誉为“现代主义之父”的保罗·塞尚的作品。这可以见于她成熟期的作品风格,仔细观其笔触、构图和画中的视野(如本次展览中的以“春”为主题的几件作品,还有静物花卉),是学到了塞尚绘画的精髓,但这一块可能比较为人所忽视,在之前的相关资料中提及不多。从绘画专业的角度来说,塞尚并没有那么好学,因为他是一个观念型艺术家,且其观念是划时代的、具有革命意味的。而从艺术史发展来看,观念是最可贵的;观念只能生发却无法复制。

  潘玉良一生都在坚守“合中西于一冶”的艺术理想。潘玉良晚年的艺术臻于完美之境,游历他乡数十载之后,她开始在创作中浑然天成地融入中西艺术的灵魂,比如最明显的是将油彩和墨色融会贯通,同时也成功将西方绘画素描中精准的线描笔触与中国书法里遒劲连绵的写意笔触打通。在题材上,她开始创作富有强烈民族特色和现代气息的作品,灵感来自中国的年画,也借鉴了民间艺术的审美。这在本次展览的最后一个板块的舞蹈系列中可见一斑,画中造型、构图、服饰、色彩都非常精彩。还有一幅裸女,背对着观众梳头,这也是潘玉良的代表作,仔细看女子飘逸的发梢,竟是草书的笔法,可谓绝妙。

  其实潘玉良本人也是中西融汇的典型。在她留下的大量自画像中,这种“中西融合”的理念比较直观地呈现,比如有中式和法式的不同装束打扮以及室内环境。而不同年龄阶段的不同自画像也带有不同的气质和神情,微妙精到的笔触显露其深刻的功力。展览中还有一幅创作于1949年的版画自画像,类似浮世绘般的线条和视觉效果,丝毫没有惯常自画像的“美颜”效果,但寥寥数笔却将人物的精气神和内在真实的自我展露淋漓。

  从潘玉良的人生履历来看,她可以说是中国第一个“拥有自己房间的女人”(弗吉尼亚·伍尔夫语)。当然她并非囿于“自己的房间”,也从事美育教学工作,身体力行推广自己的艺术理念。1928年9月,潘玉良出任上海美专西画系主任,成为中国第一位担任西画系掌门人的女性;次年年底又应徐悲鸿之邀,执教于中央大学艺术科,成为当时鲜有的女教授之一。即便后来定居法国,她也积极参与各种艺术沙龙活动,频繁参加巴黎的沙龙展,并于1945年出任留法中国艺术学会会长。她也曾帮助很多留法的同胞,在他们的留学生涯中尽可能给予支持——其实她在法国的生活并不富裕。

潘玉良自画像

  潘玉良的一生都在不断突破各种陈见,她大大方方画自己,也画了大量的女性裸体,展现的是新时代女性美丽、婀娜、健康、自由的精神面貌。她从未被生活打垮,总能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将命运牢牢捏在自己手里。潘玉良出身卑微,命运也坎坷,却有着茁壮的生命力,徐悲鸿赞其“吾道式微时的巾帼英雄”,同道女画家金启静赞其有梁启超先生所谓之“蛮劲”,我认为也是非常贴切的。她独立、自由,也重人情、知进退。展览中有一幅水墨手稿很精彩,上有彼时在狱中的陈独秀的题跋。当时潘玉良夫妇数次去探望在狱中的陈独秀,并带上画作请陈独秀指正,向来颇为欣赏潘玉良的仲甫先生欣然提笔:“余识玉良女士二十年矣,日见其进,未见其止,近所作油画已入纵横自如之境,非复以运笔配色见长矣。今见此新白描体,知其进犹未已也。”

  潘玉良留下遗嘱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落叶归根。如今,安徽博物院收藏了潘玉良约4000余件作品。而我们对潘玉良的认识,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