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畏水墨作品
吕佩尔茨雕塑作品
日前,德国著名艺术家马库斯·吕佩尔茨莅沪,在中华艺术宫与画家施大畏馆长进行了一次艺术对话,涉及民族性、传统和当代等热点问题。现摘要如下:
“一个非常大的危险”
马库斯·吕佩尔茨:记得当年怀着探寻神秘的心情,我第一次来到北京时,却有些失望:中国人不是按照中国传统的方式着装的,穿的也是牛仔裤,很西化。我穿了一件中式的长衫去参加展览,看上去就像清朝满洲人,街上的人反而觉得很怪,盯着我看。许多北京人让小孩站在我旁边跟我合影。这可能会引起交通拥堵。像是在做一个行为艺术。
其实还是有很多的中国艺术家精心维护和保持中国艺术的特色,如书法,如非常美妙的水墨画。我来中国三次以后,真正地感觉这里确实有中国的绘画,包括一些油画、丙烯画都很中国。对我来说这一切既是新鲜的东西,又是一种很熟悉的东西,我很受鼓舞和振奋。包括一些当代艺术家,我也想认识他们,我要把过去珍重的东西和当今的东西结合起来。
我强调一下,每个艺术家都是要秉承民族性的东西。其实每个艺术家都是在他所身处的环境、灯光、氛围当中进行他的艺术创作。
在艺术界中,有一个非常大的危险,不但在中国,在欧洲也看到过,有一些美帝国主义倾向,踩扁别人彰显自己。所以看到带有英语名称标注的东西,我也开始觉得很可怕了。
我在1962年或1963年第一次在柏林看了美国的表现主义画展,当时不是那么出名,并不是在柏林正宗的美术馆进行,是在一个艺术学院的画室里面进行展览。对我来说当时是非常棒的经历!我当时看到了德·库宁等的作品。当时许多美国的画家是来自欧洲,他们也是倾向以欧洲的艺术风格为导向,他们临摹抄袭了巴黎的风格。
这也是一种传统,就是说在欧洲,艺术家处于一个核心地位,艺术评判的标准都是由艺术家制定的。然后出现了一些先锋主义这种艺术。先锋主义颠覆了过去的阶层化的组织机构。它强调的是创意。它对创意要比艺术本身更加重视。先锋主义创造了一大批大师,然后这些先锋主义在世界范围变得越来越稀奇古怪了。先锋主义的最高的峰值是在摄影界。摄影本身是有自己内在规律性的。当时的摄影者想通过摄影来把传统的画家排挤掉,但是他们最终没有做到这一步。尽管如此,这些摄影家也取得了重大的成果,包括在许多的博物馆、画廊当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今天我在中华艺术宫看到有许多画,我觉得很鼓舞。在欧洲与此相反,很多影像艺术已经把绘画艺术给压倒了。在欧洲的一些大的美术展览会,刻意回避传统的画,不管是双年展、卡塞尔文献展,或者其他的一些艺术展。这些人都是教育家。教育家其实从事的跟艺术创作、绘画是不相关的,他们想把这些东西灌输给其他人,传递给其他人。
策划一个展览,策展人在上面,艺术家在下面,策展人把艺术家应该得到的赞扬和名誉夺走了,所以基本上都是策划者永垂青史,艺术家变成了非艺术方面的插图了。
上帝般美妙的绘画在被遗忘。随着时间推移,很多大师已经被忘记了。并不是他不存在,只不过人们把他忘记而已。
造型艺术和作者本身所受的教育程度、知识面,包括他自己对艺术的倾向性,有紧密的关系。在欧洲有一种很大的混乱现象,一些大的雕塑家,本身还不会阅读。
在欧洲,所谓的智力、智商并不是变多,而是在变少,民族已经变得非常无聊了。其实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具有很多活动、许多娱乐的世界里面。所以说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命题,这是我们大家要进行应对和研究的问题。
“传统是相对而言的”
施大畏:刚才听了吕佩尔茨先生讲文化现象,我突然想起一本书,这本书叫《文化哲学》是一个法国人写的,他说文化是什么,文化就是对生命和历史的表达,这本书在1924年写的,当时法国正处于一种文化变革时期,就讲了这个问题,文化的堕落、文化的本体、文化的表达到底是为了什么。差不多快100年了,我们又面临这样一个变迁,重新审定什么是文化这个概念。去年我们做了一个同行展,就是德国表现主义、当代表现主义跟中国现在的一种新表现主义共同展出,思考表现主义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中的共通点。
我看了吕佩尔茨先生的作品以后有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他的语言我非常能够理解,他跟我们中国绘画当中的写意很相近。那么是一种什么现象或者什么理论基础,把我们中华文明那么长时间的写意精神延续到今天?是什么支撑了我们的这种自信?西方的艺术家又怎么对我们东方的艺术那么有兴趣去研究它的神秘?我觉得这就变成我们当今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不管是画油画还是国画都要共同研究的课题。
不管哪个国家,哪个民族,人的基本的一个自身的价值就是一个“真”,一个“善”,一个“美”。
马库斯·吕佩尔茨:正是这种倾向性的东西,把传统的文化一直传承下来,延续到今天。在这个基础上,今天再进行一些光大和发扬、变化。
纳粹花了12年把整个的德国文化体系摧毁了。到我这一辈,虽然要进行传统艺术的复兴的工作,比如说雕塑艺术,但是整体来说在德国的话,人们觉得传统的就是明日黄花。
施大畏:传统是相对而言的,对去年,前年说的事情是传统,今天就是当下。当下的东西过两天又变成传统。我讲这个意思呢,我们中华民族发展到今天,艺术形式演变的非常之快,刚才吕佩尔茨先生讲的所有的艺术形式我们都有了。我突然想起瓦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的两个版本,我家里收藏了瓦格纳古典版的片子,前几年瓦格纳的一个当代版的演出在上海大剧院演出。完全颠覆了服装、舞台设计。当代人的军装,几乎替代了舞台背景。我就想了一个问题,核心内容没有变,是德国人对文化自己的坚守,传播德国人民的一种价值,但表现的一种形式完全是当代的。
我又想起中国拍的纪录片《当卢浮宫遇见紫禁城》,片子举了两个奥运会开幕式为例,一个是雅典奥运会的开幕式,是一个人的出生,到最后走到现在,是具象地表现了希腊这个国家发展衍变的过程,从具象走向了抽象;另外一个就是中国举办的奥运会的例子。它反映的是,我们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我们天人合一,故而抽象地呈现中国人的审美价值:书法、绘画,用三千个人击缶打出来惊天动地……从抽象走到了抽象。不管从具像走到抽象还是抽象走到抽象,核心的问题就是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这就是我理解的。
挪威蒙克的《呐喊》和中国八大山人画的鸟,都表现画家各自的内心世界。当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艺术样式放在一起的时候,从图像当中我们完全可以互相沟通互相理解。从这个角度讲,这种观念讲,我们跟德国表现主义离得非常近,也就是说多元文化的格局底下,通过那么多年的文化演变,我们走到了一个殊途同归的交叉点,也就是人对世界的认识,人对社会的认识,人跟人之间关系的认识。
中国艺术二三十年来发展特别快,特别勇猛,但是模仿的很多,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本体、个性消失了。吕佩尔茨刚才讲的我非常赞同,我们在客观的、平静的语境当中,在国际的背景下,思考你的个性、你的民族性、你的世界性。我相信我们坚持数年,您再来看我们的展览,肯定有一批艺术家既有传统文化的精神,同时能感动世界,因为他有国际的语言,这就是传统和创新之间关系。现在我们讲科技创新,我一直理解不是技术层面的,它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创新,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就是这个主题,怎么样坚守一种传统而走出一个新的天地。
“先锋一旦得势,什么蠢事都会发生”
马库斯·吕佩尔茨:这个关联是很重要的,我也赞同您的看法。在绘画当中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只有个性化自己的东西。绘画的本身程序是一样的,画布、颜料、笔这是基本的程序,画家的革命往往发生于画布上面,所有的绘画的发展,不管是过去的文艺复兴,到古典或者到现代的艺术,都是画家出于自己的好奇心、需要进行发展的。杰作是同期作品相比较呈现出来的,如果所有的图片都是同样的话,题材一样的话,就没有什么可比性。所以这个桥还是要靠画家本身架起。
施大畏:靠自己的理解。
马库斯·吕佩尔茨:比较,不能只同“自己”的东西去比,也要和远方的东西去比。要求越高,质量越好;要求越高我们的境界也会越高。这是很必要的,如果从国际化的角度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要点,这是评判是否一个伟大画家的标准。评判者参与越多越好。
传统这个词,值得大家推敲,首先我们要判定传统并不是直接和过去有关联,这个传统跟我刚才所说过的东西相比较这就是传统,那就是意味着100年前作的画,其实没有死亡,还是一个活的东西。要赋予一个意义来展示这个图片,这个传统并不涉及画本身反映的题材和内容,只不过和画发生关系,和画的内容是不发生任何关联的,所以必须要准确地定义绘画的传统。也可以说现在当代的美术家,或者画家也可以把文艺复兴的作品赋予现在的意义。
所以说已经绘画了的作品和今天的作品不能有一个断层,如果有断层的话,阶层性就会破裂了,我们已经经历过前卫主义者把传统的东西折断了,前卫主义者把所有的传统的老图片,从眼光当中排除出去了。如果所谓的先锋主义一旦有所建树,所有的一些蠢事都会发生的。
前卫主义者作为一个文化的现象是可以的,是个很棒的事情,但是一旦前卫主义势力强大起来,会否定一切,排除一切的,所谓的“革命”的结局都是如此。但是在我们的绘画当中,是没有这些“革命”的,我们强调的是在绘画当中逐步逐步达到更高境界的过程。
施大畏:我特别同意吕佩尔茨对传统的解读。中国有一个学者这么说:很多很多传统留下了一点历史,很多很多历史留下了一点品位,很多很多品位留下一点艺术。这就是传统和艺术的关系,传统是一个时间的积淀,由历史到品位最后留下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