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博物馆教育功能日渐受到重视,教育活动的数量不断递增,质量也在提升。 国博等部分博物馆的收费教育活动日渐发展成熟,收费项目如何运行,意义何在,当下博物馆教育存在着哪些问题,如何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博物馆教育理论体系?本期弘博名家邀请中国国家博物馆宣教部主任黄琛,听他说对这些问题的观点,他结合国博详情,首先针对日前备受争议的“小小讲解员”活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黄琛:中国国家博物馆宣教部主任,研究馆员。第三届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领导小组重点网站特约评论员。中组部丝路文化专家组成员。北京校外教育协会副会长。中央民族大学、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博物馆公共教育、公共关系、公共服务。
谈小小讲解员活动:背诵不应成为小小讲解员的诟病
弘:小小讲解员虽然颇受争议,但是看到国博的小小讲解员活动很受欢迎。您对争议怎么看,国博是如何解决争议里提出的一些问题的?
黄:小小讲解员培训方面,我认为,很多人看到的只是表象,认为孩子们只是在背诵、记忆一些东西。其实对于传统文化来说,记忆是理解的基础,如果没有记忆又何谈理解呢?
在形式上,通过记忆去了解传统文化是很有必要的,也是目前最有效的方式。但,如果博物馆在开设小小讲解员培训课的时候,只关注背诵就是不对的了。国博的小小讲解员培训课程我们是分为四档:初级一段、初级二段、中级、高级。初级重点在背,中级在讲,高级在研。背诵要求有基本记忆。讲解员这个职业要求具有很强的观察能力,与机械背书不同,所以这里的背不是死记硬背,不是给孩子们同样的台词。讲解的记忆是需要依靠观察的,在老师的辅导下,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这是基于观察、理解的记忆过程。
除了观察展品,还要观察观众。帮助孩子去阅读观众的面孔,这也是重点训练的一个环节,这有助于提高孩子的沟通表达能力。此外,还有对孩子记忆力、注意力、自信心树立等方面的训练。
老师在展厅现场培训小小讲解员
讲解,需要孩子们有着很强的注意力;当众讲话的训练也有利于培养孩子的自信心,使孩子通过语言、行为表现出内心的自信。当然,这个自信也是基于对传统文化精髓的熟悉记忆,以及由此引发的对传统文化的爱。小小讲解员培训,在社会中很受欢迎,很有“市场”。
弘:国博的小小讲解员一般都会从初级培训到高级吗?
黄:这是一个逐步提升的过程,大多数小孩会像升学一样完成结业,高级目前还未开班,没尝试,但已设计出来了,2016年暑假应该会正式启动。初级和中级,多数小孩会像上学升级一样,逐步提升。培训课结束后会进行考核,通过考核,就有十个小时的服务和锻炼的机会。我们将此作为一项技能来培养孩子。
弘: 结业并完 成十个小时讲解之后,会给想继续讲解的小朋友提供机会吗?
黄:这个不会,我们要对观众负责。他可以给朋友、家人讲解,但是不属于博物馆方面的工作。
小小讲解员现场讲解
免费教育活动:博物馆教育活动需要经营
弘:国博的教育活动多是有偿预约的,也有其他部分博物馆开始尝试教育活动收费,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黄:现在很多业内人抵触收费,认为博物馆提供等所有服务都应该尽可能免费。国博2011年开馆时,就分别推出了收费和免费两种类型等教育活动。目前,国有博物馆的经费大多来源于政府财政资金,因此有很多惠民政策,最主要的就是免费开放展览。但是配套的其他服务并没有要求必须免费,包括饮用水、卫生用品等,尤其是以实现博物馆教育职能而推出的文化增值服务,如:人工讲解、导览、教育课程、演出等是否可以收费一直在讨论。
目前,国内多数博物馆的教育项目都是免费的。这种机制会产生一些问题,其一,从业人员(讲解人员、教育人员)缺乏激励机制,大多按月完成固定内容,活动设计雷同,缺乏新意,同质化倾向严重,缺少本馆特色;其二,博物馆教育人员缺少持续开发新活动等动力,循规蹈矩,只停留在规定动作层面;其三,就是免费和收费的观众人群对于教育活动的期望值和参与度不同,学习效果及产生的成果也都是不同的。免费观众的构成过于动态,缺少忠诚度(粘合度),这就加大了博物馆教育项目的宣传推广成本;博物馆教育只能停留在“活动”层面,很难形成系列课程。观众免费参加教育项目,不用提前预约,随机而来,带来了巨大的管理难题,博物馆无法保证教育人员的专业性及活动本身品质的可持续性,参与人员与预期人员的关联关系也很难去要求。
上图为中国园林博物馆教育活动,下图为文博机构组织的教育活动
还有一个潜在的问题,免费提供的教育活动易造成活动组织者有意识地去选择甚至安排观众,由此可能诱发更多的不公开、不公平、不公正等问题。收费提供的教育活动能很好地解决上述问题,观众统一在预约平台报名并支付相关费用,对活动质量的评估也可以从报名缴费等环节中有客观体现。
国博的讲解和教育活动都有公益和收费两种模式,前者是我们来指定时间、地点、内容、人员,对观众来说没有选择;后者是针对观众的不同需求,提供个性化的服务,收取成本费用。鉴于博物馆的公益性,因此场地、设备、人员工资等都不计入成本。所谓的成本费用主要是耗材和开发的成本,并非盈利性经营,也不违法行业的相关规定。与社会机构提供的课程相比,我们不仅具有很高等品质,收费价格大约也只有社会机构的三分之一。
国博所有教育活动的价格都公布于各网络平台,多方预定。目前全国的博物馆,很少能做到提前公示教育活动,这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也需要强大的管理机制。国博课程广受社会好评,家长们也很支持,目前无论节假日还是工作日(多是学校集体预定)都能满额预订活动。
国博提前一月于网站上公布下月教育活动
弘:很多家长表示带领孩子去博物馆并非自己内心想去,而是希望孩子受到教育。这是否说明老师在博物馆教育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意义呢?
黄:不只是老师,包括家长在内都有很重要的作用。孩子要学习、模仿,家长是最直接的老师,其次是学校老师的作用。家庭环境对孩子的成长熏陶是最重要的,所以家长是孩子最重要的启蒙老师。
教育有三个维度:知识教育、技能教育、情感教育。在前两者中,老师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家长并不能涉猎所有不同的知识,需要老师担任这个角色。但在情感教育方面,家长发挥等作用尤为重要。对孩子影响最大的往往也是情感。著名儿童教育专家“知心姐姐”卢琴说,“孩子成长最需要的是一个好心态”。“高分低能”就是价值观混乱的表现。我们不能够片面地把教育只当作知识教育和技能教育,而忽视情感教育。这也是中国教育目前最大的问题,我们缺乏情感教育。
弘:家长对青少年教育有如此重要的作用,国博有没有考虑过对家长进行相关的引导和培训?
黄:我们很多课程是要求家长陪同孩子一起学习的。比如稚趣、认知和养成三大系列。稚趣系列,面向3—8岁,未能完全自理的孩子,以学习、动手等方式让他了解传统文化,学习材料以绘本为主;认知系列面向8—15岁,小学三年级到初中三年级的少年儿童,意在启发、感悟、探究;养成系列,则是走出博物馆,走进家庭、社区的博物馆课程。重在培养孩子个人的核心素养,养成对传统文化的理解和爱好。
国博稚趣系列课程
谈博物馆教育现状
目前博物馆教育最大问题是缺少自己的理论体系
弘:您认为,当前国内博物馆教育存在政策缺失吗?
黄:目前中国博物馆教育最大的问题,是缺少自己的理论体系。当前所谓的理论体系,要么是抱着六七十年代的讲解不放,要么照搬欧美博物馆教育模式,完全的拿来主义,这两者都与当下国情不符。我觉得,需要尽快建立自己的理论体系,推出博物馆行业公认的教育专家,进而形成成果和标准,引领示范全国。
中国博物馆教育的理论体系是什么?这是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参观调研过欧美博物馆,然后给大家讲一讲人家的做法就能够变成“中国模式”的。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很多事要做……
弘博网,作为业内的专业媒体,中国博协的下属单位,你们有义务推介中国博物馆教育的成功案例,呼吁中国博物馆建立自己在教育领域的理论体系,努力探索并建立符合国情、有中国特色的中国博物馆教育模式。
弘:这是您作为新任博协社教专委会主任的工作目标吗?
黄:可以这么说,但是2016年首先要做的就是制定行业规范,就是依法合规进行管理,这也符合社会发展的需要。有了规范就要执行,并引领全国博物馆共同前进。如果各自为战,每个博物馆有其特点,无法推而广之。国博模式不是中国模式,但会有一部分可以借鉴推广等内容。所以我们一定要把共性的东西凝练出来,和其他博物馆组合在一起,形成中国博物馆的教育模式。
弘:具体该如何实施呢?
黄:首先要确定人,然后确定成果,在此基础上才能建立理论体系,如“两个准入”、专家库等。
博物馆的人才有两种,一种是理论研究人才,一种是实践型人才。社教部门的人才应该是实践型人才。我们做了很多具体的工作,但缺少系统的梳理和理论的提升。这是未来专委会带领大家在三五年之内要做的。梳理做过的工作,探寻、总结规律,形成理论及体系。
社教人员身处一线,做了大量工作,采集了大量数据,但是缺乏梳理和挖掘,更需要专业的分析和研究,这一点上应该寻求和高校或科研机构的合作。国博正在建设“公共教育服务”数据库,为日后的深入研究打好基础,努力建立自己的理论体系。当每个博物馆都形成自己的教育理论体系时,就可以梳理成中国的博物馆教育模式了,这也是我为之奋斗和追求的梦想……